婚后,我们很融洽。
他一直以为,陪伴他的人是我妹妹,也因此待我细腻温柔,深情入骨。
如果一切顺利,这辈子本该顺顺利利,风平浪静地过去。
直到有一天,这个原本被认为会一辈子失明的男人……
忽然又能看见了。
1
第一次见到魏玉西,是在一家私人疗养院。
足有一百平的豪华病卧,里面没有病房特有的药水味,只有丝丝高级的檀木清香。
然而满室回荡的,却是格格不入的,激越跌宕的……交响乐。
令人如置身风卷海浪的汹涌中,连心脏都在怦怦急跳。
病房角落,一个人坐在窗下,着宽松的条纹病号服,双眼垂着,沉在黯淡的睫毛阴影里。
冷得像冰,又透得似水。
音乐声震耳欲聋,带我进来的医师不得不俯下身子,凑到那白皙的耳郭旁说话。
眼前的男人不知从何处摸索到遥控器,随意一按。
满室喧嚣,忽然静止。
一道好听却无起伏的声音,从那淡色的唇里吐出:「徐曳?」
徐曳,是我那悔婚的妹妹的名字。
我含含糊糊地「嗯」了一声。
魏家人勉强同意我嫁过来,但同时也提了个条件,那就是直接顶着徐曳的身份过来结婚,避免伤害魏玉西脆弱的心灵。
反正他和我妹也不过见过两次面,是不是正主有何要紧?
思及至此,我索性开门见山:
「你好,结婚。」
2
我十岁上,亲妈死了。
我爸不得已把我接到身边,虽然他已经再婚,现任老婆还是个强势的白富美,但他还是非常努力地让我在徐家过了十几年透明人的日子。
与之相反的,是我的继妹。
她是徐家唯一的继承人,标准的白富美,二十岁考入哥大读书,又找了个英俊多金,门当户对的未婚夫。
两家人宣布订婚时,企业股票都连夜涨停,可谓春风得意。
直到某天,这桩金玉良缘中的男主角,忽然在一场剪彩会上晕倒。
再次醒来,他瞎了。
以为凭借国外先进的医疗条件,魏玉西的眼睛很快会好,徐家人耐着性子等了他一年。
然而很可惜,快两年过去了,这位准女婿依旧兢兢业业地瞎着。
这下子,两家人都坐不住了。
眼看我继妹闹着退婚,而我继母舍不下联姻那点好处,这几天忽然找上我谈话。
我明白她的企图,因此无论她说什么,都只是摇头。
见我油盐不进,对方温柔地拍拍我手背:「小叶,你不用有抵触心理,这个家里没有人强迫你。
「甚至,你还可以提条件,不是吗?」
她总是这样,扔掉自己不要的东西,还要别人承她的情。
我哑然失笑:「不。」
「你不愿意?」
另一头,我爸还在安抚哭泣的妹妹,我继母瞥他一眼,扬声道:「放心,我和你爸又不会害你。」
一转眼,却又趁没人注意压低声音。
「只要你答应,你妈妈的事,我会帮你摆平。」
「……」
闻言,我骤然抬头。
见我死死盯着她,双手都掐出了青筋,她从容不迫地将一个年轻男人的相片放在我面前:
「你好好考虑。」
3
一夜没睡的我,咬牙切齿地撕碎了那陌生男人的相片,然而到了半夜,又默默将碎片捡了回来。
我应该拒绝的……然而我继母实在是个厉害的女人。
她拿捏了我的死穴。
4
听我求婚,眼前人麻木的表情裂开了一瞬:「我们订婚前才见了两面,你确定?」
「确定啊。」
听出我话语中的催促之意,对方摇摇头:「可我已经瞎了一年了,这辈子都不会再好了。
「你要是嫁给我,这辈子就完了。」
想不到两人连拒婚的说词都如此雷同,我叹了口气:「不至于吧,结个婚就完了?」
「两家股价同时跌停,那才是真完了。」
魏玉西沉默。
见他神情郁郁,一旁的医生不停朝我使眼色,两手都快摇出重影了,我只好放轻声音:「你要是不愿意,等过两年一切淡出公众视野了,再低调离婚就行。」
许久。
对方微微点头:「不愧是哥大高才生。」
听出那口吻中淡淡的嘲讽,我丝毫不在意:「那,这周结婚?」
「你这么急?」
「早结早离。」
「……」
魏玉西站起身,我这才发现他很高,几乎胜过我半头,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低头「看」着我,浑不似盲人死板:「好。」
「还有别的话要说?」
「你比照片上好看。」
话音未落,他笑了。
只是那笑容浅淡而苍白,像风吹开的涟漪,很快便淡去了。
重新恢复冷淡的魏玉西抬手,往大门的方向指了指——那是一个不太友好的送客方式。
医生连忙把我拉走,澎湃而浩大的交响乐随即在背后响起,很久以后,我才知道那曲子的名字。
壮烈的、悲剧的,却又无可阻挡的。
贝多芬,《命运》。
5
婚礼在一周后举行。
因为赶时间,从场地到仪式一切从简,我的婚纱是继母临时买的成衣,因为裙幅太大,差点在走道时滚下台去。
场上顿时涌起阵阵哄笑。
除了婚纱,我还戴着纯白的蕾丝眼罩,颇有些「此地无银」的意思。
反观魏玉西一身米色高定礼服,冷白面孔,漆黑眼睛,一动不动地站在司仪身旁,简直是标准新郎模板。
我承认,他还是有点美貌在身上的。
让人很难讨厌。
被我爸送到对方手里后,下一秒,我便紧紧抓住他胳膊:「麻烦扶一下。」
「嗯?」
「裙子太长了,容易摔跤。」
魏玉西转向我,压低声:「让一个盲人扶你?你确定?」
头顶上,那对清澈的眸子完全虚焦,但从外人的角度看,真的很像一个含情脉脉的凝视。
长长的花道两边,顿时哄声四起。
我远远看见了我爸和继母的脸,他们满面笑容,仿佛在欣慰于我的懂事,而我继妹则低头玩着手机,一脸无聊和事不关己。
台上的司仪还在走流程:「现在,请新郎新娘交换结婚戒指。」
婚礼此时出现了一个小插曲。
没有人顾及到魏玉西是个盲人。
他接了戒指,本想来抓我的手,却偏离了一些,紧紧抓住了站在中间的司仪……
台下,顿时一片寂静。
我连忙轻掐他手心。
魏玉西很快反应过来,反而紧握司仪的手,优雅而有度:「谢谢你先生,但希望你换个地方,毕竟我不希望和爱人之间还有第三人。」
闻言,司仪连忙识趣地挪开。
短暂的停滞过后,宾客席立时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。
原先僵苦的气氛顿时被化解。
成功交换了戒指后,我们应着流程向前走,到了尽头,我再次掐掐他手心。
「往前三步下台阶。」
魏玉西停下脚步,将头颅轻轻侧来,好似一个温情的低语:「所以,你让我扶你,其实是为了帮我?」
「帮你就是帮我自己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
淡淡的笑涡,浮现在那张先前还满是漠然的面孔。
许是我们偎依的时间有点长了,花台下渐渐传来要我们接吻的起哄声,而我早已笑到满脸僵硬,恨不得立即离场。
魏玉西却扶住了我。
两根微凉的手指扶上我面颊,仔细地描摹着我的面庞,那对阗黑的眸子微微眯起,仿佛在仔细「观察」我的容貌。
良久,他精准捕捉到了我的唇,低头轻轻碰了一下。
「谢谢你嫁给我。」
6
魏家给我们准备的婚房,是当地郊区的一个双拼别墅,里面非常宽敞,随便一个卫生间都比我在徐家住的保姆房大。
到了夜里,宾客散去,魏玉西站在大双开的扶梯下面,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「怎么了?」
他拄着一根温润的鸡翅木手杖,却只是摇头,站在阶下不动。
我忽然就看懂了他的欲言又止。
这婚房的确很气派,为了设计出层次感,空间错落,阶梯很多,但明明知道住的人眼睛瞎了,魏家人却压根没有考虑他的需求。
我试探道:「要不,你陪我逛逛?」
「陪你逛逛?」
男人重复了我的话,平光眼镜闪烁着无机质的冷光。
「是啊,这么大的房子就两个人住,我有点怕呢。」
「……」
魏玉西的神情变得柔软了,半晌,他移开手杖,紧紧握住了我的手:「好,一起逛逛。」
这之后,我们手牵手把上下两层来回逛了几遍。
对我反复强调的阶梯位置,男人一路安静地听着,看着真的很难让人讨厌。
不得不说,这个别墅真的很大,客房也很多。
倒是方便了我们。
毕竟没有感情基础,睡一起是不可能的。
魏玉西温和地向我道了晚安,便拄着他的手杖进了最大的主卧,很快,隔壁响起了哗哗的水流声。
我正躺在床头刷手机,忽然听到墙沿一声沉闷的摔打声。
听着很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。
「魏玉西?」
我喊了声,隔壁却并没有回应。
心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,我拿着手机推开了主卧室的门,只听卫生间里水流声不断,门里的人却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。
「……我没事。」
「你怎么了?」
对方又不说话了。
我谨慎地敲了下门:「别担心,要是不方便,我也不会仔细看你的。」
许久,门里传来魏玉西压低的一声「嗯」。
得到他允许,我这才开门进去,只见人靠坐在浴缸外沿,额上微有血印,衬衫已经全部湿透,微微透明地黏在身上,身下还穿着条同样湿透了的短裤。
我瞅了一眼,连忙移开眼睛,将人从地面扶了起来。
「我把沐浴液弄洒了……」
听他微微失神的低语,再踩一踩脚下滑溜溜的地砖,我这才明白他额上的伤是怎么来的。
「还伤到了其他地方吗?」
对我颇有分寸的关心,魏玉西的反应是连忙推拒:「我没事,谢谢了。」
然而,透过肩头半透明的布料,我还是看到了他肩背上那一大块红印子:「你后背也受伤了,我帮你看看?」
「不用,真的不用……」
他实在太要强,导致我有些不耐烦了,两手直接摁住了他肩膀:「听话。
「如果连带手臂也伤得很严重的话,会影响你用手杖的。」
许是我实在太强势,魏玉西听了,竟然真的不动了,任凭我把他湿透的衬衫轻手轻脚地剥下来,不出所料,右边肩膀连带手臂都已经摔得红肿了。
我也顾不得多看,连忙去楼下拿了急救包。用加热的棉棒给伤处涂上红花油,再用虎口做简单的推拿按摩,过程中,呼出的热气不断喷在对方的脖颈、后背……
即便是个男人,但这个姿势还是让魏玉西白皙的面色浮上一抹羞和欲。
像是被人用羊毫洗满了淡色的胭脂水,从眼角一直抹到了耳鬓,对方带着些隐约的羞耻,还在尽力地找着话题:「徐曳,你,你学过护理?」
「叫我小叶子。」
「小叶子,你手法好像挺熟练的。」
「小时候给我妈做过,」我笑道,「她不是经常做活嘛,有时会损伤到筋骨……」
「做活?」
对方下意识的一句反问,让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,连忙找补:「哦,办公多的人,都会有腰肌劳损什么的……」
「嗯。」
魏玉西没有再问,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浴缸里,忍受着我的大力输出。
在我做完推拿,满头大汗离开时,还不忘轻声细语地对我说「谢谢」。
不得不说。
徐家这个新女婿,就怪怪的……怪讨人喜欢的。
这也导致我被折腾一天居然心情不错,连之前被逼嫁的屈辱也冲淡了。
7
一夜无梦。
翌日我醒来,却见对方早已下楼,在客厅里用最低音量听着《财经早报》。
我喊了声「早」,那双眼睛立即转向我的方向,露出征询的神色,差点给我搞迷糊了:「那啥,你能看到我?」
「一点轮廓。」
待我走下楼,男人上前牵住我,将我带到落地窗下:「只要站在光里,我就能看到你的轮廓。」
「所以,你也不是全看不见?」
他没说话,而是扯了几重轻纱的窗帘,遮在我眼上:「我的世界更像透着不清晰的幕布,遮住了细节。」
「怎么样,这感觉?」
模糊的纱帘背后,魏玉西正扬着唇角,一脸笑意地望着我。
「嗯……」
我正要找词形容,不远处的大门忽然开了。
门外站着我西装革履的爸,还有一身小香套装的妹,两人身后还跟着些魏家亲戚。
将两人亲近的景色撞个正着,众人神色都有些精彩。
我连忙推开魏玉西。
「爸,你怎么来了?」
「你妈给你办了回门宴,我们接你回去吃。」
「现在?」
听出我口吻里的犹疑,我继妹微微一笑:「是啊,结婚三天回门,姐姐不知道?」
当然不知道。
毕竟你亲妈通知了所有人,只除了当事人。
我还没反驳,魏玉西已经望向了我继妹,那双眼平静而深邃:「你是谁?」
徐曳一愣:「我?我是她妹妹……」
「哦,没听说过。」
魏玉西淡淡回复了,便牵住我的手:「不过,你们的声音倒是很像。」
我继妹有些尴尬:「是吗?」
「嗯,虽然我老婆的更好听。」
众人:「……」
忙忙碌碌半个小时后,我们坐上了徐家的加长林肯。前往位于城市另一个方向的徐宅,徐曳直接坐在了前面的副驾上,「姐姐姐夫」地叫着,别提多亲热了。
「姐姐第三天回门,我妈说让司机来接你,是我要亲自来的。」
「谢谢你啊。」
见我不咸不淡,她有点不快:「和姐夫结婚,你好像挺开心的呀?」
「是啊,你不开心吗?」
她不吱声了。
一双眼睛时不时瞟向后视镜里安静的魏玉西。
8
宴会上,我继母换了身大红色香云纱旗袍。打扮得比我还隆重,再看我妹也换了身及地小礼服,两人花枝招展地在酒会上应酬,不知道的,还以为她们才是主角。
我乐得清闲,还穿着白天的 T 恤短裙,坐在主宾席上啃排骨。
魏玉西握着筷箸,却温和地问我:「爱吃虾吗?」
后续知乎嗖,书名《替妹嫁盲夫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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