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 世纪 50 年代,我国第一部彩色越剧电影《梁山伯与祝英台》在国内引起轰动,这部电影被许多西方国家引进,同样广受好评,西方人称之为"蝴蝶歌剧"。西方人之所以会对《梁祝》如此热衷,还是因为它和《罗密欧与朱丽叶》极为相似的殉情情节。唯一不同的是,《罗密欧和朱丽叶》是一部以殉情为结局的爱情故事,但《梁祝》却以"化蝶"这样亦悲亦喜的结局,成为中国一代代口口相传的爱情神话。
《周易》有云:"天地之大德曰生,生生之谓易。"梁祝之所以在千百年来备受推崇,因为人们始终相信。坚贞的爱情不会随着生命的结束而死亡,而是一个"开始—升华—重生"的过程,这便是中国人生生不息、延绵不朽的生命境界。
在古人看来,宇宙本就不是物质的组成,而是一个不断循环的生命系统,人是其中的一个部分,也可以成为任何一个生命,循环往复,生生不息。盘古开天辟地化为山川江河,这是中国人信仰的神话精髓。而说到"蝴蝶",我们又定然会想到庄子的生命哲学——人与蝶,到底那一面才是真实?那一面才是梦境呢?
那么,梁祝殉情、化蝶从何而来?它的原型是哪一个美丽凄婉的传说呢?
《搜神记》:其雨淫淫,河大水深,日出当心。
我国著名的民俗学家钱南扬在寻找梁祝魂化蝶的源头时曾经提出,梁祝化蝶的原型来自于《搜神记》之中韩凭夫妇化作相思鸟的故事。
韩凭,战国时期宋国商丘人,妻子息氏貌美,被宋康王强行霸占,并且将韩凭囚禁起来。韩凭经受重刑,又去修建青陵台,身心备受煎熬。他暗地里送去一封信给息氏:"久雨不止,河大水深,太阳照见我的心。"意思是,心中相思不止,却无法相见,韩凭已经下定决心寻死。不久后,韩凭自尽了。
息氏听闻后,将自己的衣服弄坏,和宋康王一同登上高台,纵然跃下。宋康王的随从想要将她拉住,奈何衣服已经朽烂。息氏在衣服上写了遗书,希望宋康王将她的尸骨还给韩凭。而宋康王因为怨恨将两人,将两人的墓修得很近,遥遥相望却始终不能在一起。十日后,两人的坟墓上长出了两棵大树,树根在地下纠缠,树枝相互交错,树上停留着两只鸳鸯鸟交颈悲鸣,闻者悲戚。
青陵台的爱情传说,成了我国文献之中较早的生死相许的爱情神话之一。白居易"在天愿作比翼鸟,在地愿为连理枝"的名句,就是来自于韩凭和息氏的故事。
和青陵台的故事一样,梁祝的爱情也是因为外力而被残忍毁灭。活着的时候无法追求,那么就算是死去也要追求爱情不灭。无论是鸳鸯还是蝴蝶,都是爱情和美满的象征,生死相隔的有情人因为勇气而获得了新的生命,殉情而死的浓烈悲剧,却因为这点睛之笔而永垂不朽。
《华山畿》:君既为侬死,独活为谁施?
相比于化蝶的悲剧美,祝英台哭坟后"投冢入棺"决绝凄艳,也是在《罗密欧和朱丽叶》之中根本看不到的场景。
在南朝时期的长江下游,流传着一首和《梁祝》故事极其相似的民歌:
华山畿,华山畿,
君既为侬死,独生为谁施?
欢若见怜时,棺木为侬开。
《华山畿》的故事收录于《古今乐录》之中。南朝宋少帝时期,南徐(江苏丹徒)有一名士子,从江苏华山前往云阳。对客舍有一名十七八岁的年少女子一见钟情,却因用情至深而染上心病。
他回去之后病入膏肓,其母心急,便问其原因,他向母亲说出了这件事。母亲前往华山寻访,见到了女子。女子将身上的围裙脱下,让这位老母亲带了回去,让他的母亲暗中将这条围裙放在男子的席子下面,不久之后男子的病就痊愈了。然而有一日,男子在收拾床铺的时候看到了这条围裙,他将围裙抱在怀里,竟然想要将围裙吃下去,结果男子却被噎死了。死前,他对母亲说,希望牛车载着他的遗体,从华山前路过。
牛车路过了女子家门前,无论赶车人怎么鞭打牛,牛都不愿意向前走动了。那女子沐浴化妆后,走了出来,对着棺材哭道:"你为我而死,我又怎么独活?如果你依旧爱怜我,就让棺木为我开启吧。"
棺木应声打开,女子跳进棺材之中。任由女子的家人如何敲打,棺木却再也打不开了。于是人们只好将二人合葬,合葬之墓便为"神女冢"。
早在1930年,钱南扬和顾颉刚就论证了祝英台投冢和《华山畿》的继承关系。《华山畿》被认为是梁祝故事的源头,这已经是文学史上的定论,为大多数学者支持和接受。
同棺化蝶,有情人终成眷属
梁祝的故事之所以会出现在魏晋南北朝时期,并非是偶然。因为当时的社会风气正从自由走向保守,战乱不断,人们感觉到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双重压迫,反抗礼教和伦理的愿望也越来越强烈。所以这个时期的文人们,借助鬼神、神话来表达对自由爱情的向往并不离奇。
无论是化蝶也好,投棺殉情也罢,这些桥段是中国文人世世代代描绘"爱情自由"的主题。梁祝不是首创,也不会是结束。在封建时代的思想压迫之下,这种爱情悲剧数不胜数,只不过中国人偏好"大团圆"式的结局,哪怕以神话结尾,也要全了中国人"有情人终成眷属"的美好愿望。
一部经典的梁祝,一对痴心的恋人,几段流传的爱情传说……现在的年轻情侣们似乎更加容易接受快餐式爱情、体验式爱情。千百年来,《梁祝》不知使多少被封建伦理压迫之下的痴男怨女落下同情的泪水,如今却成了一段老套烂俗的神话,一段痴傻可笑的传言。我们不知该庆幸青年男女已经实现感情自由,还是该感慨这世间再无让人传唱的爱情史诗。
正如《江南》之中所唱:不懂爱恨情仇煎熬的我们,都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。
参考资料干宝——《搜神记》,中华书局
周书静——《梁祝文化大观》,中华书局
季学源——《文化视野中的梁祝故事》
刘树山——《梁祝的民俗学意义和原型意义》
马紫晨——《梁祝中原说》
钱南扬——《民家谈梁山伯与祝英台》,文化艺术出版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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