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我的记忆中,老家村里有两个厨子是非常有名的。一个姓左我们就叫他左大厨吧。他的年龄要比另一个年轻些,大概40来岁的样子。好像以前当过兵,身材高大魁梧,壮实似乎还有点口音,因为他并不是我们本地人。实际上他是入赘到我们村的上门女婿。他的媳妇跟我们是一个姓,按照辈分我应该跟他叫姑父。
另一个姓曾,我们就叫他曾大厨。当时大概50多岁吧。在我的记忆中,好像一出场就是个老头了。虽然跟我们不一个姓,但是在村里辈分却很高,我应该叫他老太(曾祖父辈)。曾大厨是本村人,虽然他这个姓在村里也是独一家,但也已经在这生活几代了吧。
这两个人,在村人眼里,就是正经的大厨了。每次村里谁家不管是喜事还是丧事,都少不了他们两个人。记得一开始俩人是搭着伙一起接活干活的,但是不知从何起。不知道是因为性格不和还是什么原因,没干几年就分道扬镳,各干各的了。不过这倒也好,村里可以多一个选择的机会了。
老家的红白喜事上的酒席,往往都是流水席。所谓流水席,因为亲友多,一轮吃不完 需要分成几拨接待才行。所以,为此,办事的主家便会一次安排五桌或者八桌或者十桌的方式,一拨一拨接待客人。每一拨客人相对于酒席而言,称之为一排席。被安排第一拨上来吃酒席的,被称为头排席,然后等到吃完后,收拾起来重新布置第二轮酒席,这叫二排席。然后以此类推排下来,直到所有客人接待完。
不过,一般来说,家族不是太大,亲友不是太多的话,也就二排席,最多三排席就结束了。每一排席上的酒菜都是大厨根据主家的预算,按照固定规格和标准上的。所以,酒席分先后,并没有厚此薄彼之意。
一般来说,不管是喜事还是丧事,都是需要提前好几天通知到大厨。有时候一旦遇到年节这些如特殊的日子,结婚的多,忙的话,甚至需要提前一个月以上先打好招呼,按现在的说法,这叫预约。否则晚了就被别人约好了。那时候,尤其是喜事,大家都喜欢挑一些吉利的日子,往往就容易挑到同一个日子。一旦错不开时间就只能另请高人了。
两个人在村里的认可度还是很高的。一个因为是熟人,知根知底,用起来顺手;一个是条件都不高,比从别的村请的要划算很多。早的时候,其实他们的报酬很低,几乎可以忽略不计。记得那时候给他们的报酬可能只是两条毛巾,加上两条比酒席上用的好点的烟等等,就给打发了。其实更多的是乡亲人情在里面。不想现在的农村,往往都是直接用一笔钱承包给了别人。
那时候,我最羡慕的就是他们。因为我发现,第一,他们受人尊敬。所有红白喜事上涉及酒席的事情,都要听他们的安排。从预算开始,每桌酒席根据主家预算。是几十块钱还是一百块钱一桌,每桌几个菜,都用哪些菜,怎么搭配,才有里又有面儿,这些都是很讲究的。对于他们这些操办过那么多次酒席的大厨来说,心知肚明。完全可以根据主家的意思,给你开出不同档次的酒席标准来。然后主家按照这个标准和需要采买的菜品,安排专门的人到集市上去买就行。
第二,最让我羡慕的是他们有特权,可以吃香的喝辣的。小时候,一直听说有三种职业是最安稳的。一个是教师,一个是厨师,一个是医生。因为这几个职业,不管是在什么时代,都离不开他们。而最实惠的职业显然是厨师。在办酒席过程中,他们不但被主家好酒好菜的供着,而且临走时还要好吃好喝的拿着,这样的工作太让我羡慕了。尤其是在上世纪80-90年代,正是物质还很贫乏的时代。家家还没到天天有肉吃的水平,平时只能家里来亲戚了才有机会吃上一顿鱼肉,另外的机会就是参加酒席。而他们呢,隔三差五的,只要有人家办事,就有人请他们去操办酒席。只要有人请,就可以给自己开小灶,再加上主家陪着,好酒招待着。那种被人捧着的感觉还是很让人羡慕的。
当然,能享受这种尊贵的待遇,首先还要有点本事才行。在农村,一场酒席办下来,一般都要准备几十桌的酒菜,这些都靠大厨一个人张罗安排。最多他们会带一个帮厨,然后就是主家分配的帮厨人员打下手的。大厨应该主要负责最后炒菜的环节,那是最见功夫的。菜好不好吃,全在于火候和调料的搭配,这些分寸都在大厨的心里掌握着,所以别人也帮不了太多。
每年村里都会有很多红白喜事要办,每次基本上请的都是这两个大厨。就这样,在忙忙碌碌中,这两个人也渐渐老了,开始有新人出现并渐渐代替了他们。在更多的红白喜事中,也越来越少见到他们的身影了。也有的人说,他们的厨艺太缺少改变,已经难以满足现在年轻人的口味了,所以接到的活也就越来越少了。
再后来,离开了老家,回去的时候越来越少,参加的酒席也越来越少,所以看到他们的机会也越来越少了。如今,一晃三十多年已经过去了。当初的那个小男孩现在也早已进入不惑之年。突然想起这两个人,恍惚有种隔世之感。而如今的他们,早已离世多年。可能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有人来写他们的故事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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